爱着的时候,有时心里潮潮的,湿湿的,饱满得像涨了水的河。可有时又空落落的,像河床上摊晒出来的光光的石头。有时心里软软的,润润的,像趁着雨长起来的柳梢。有时又闷闷的,燥燥的,像燃了又燃不烈的柴火。一边怀疑着自己,一边重视着自己,一边可怜着自己,一边也安慰着自己。自己看着自己的模样,也不知该把自己怎么办。
有时冲动起来,也想对他说,可又怕听到最恐惧的那个结果。
就只有不说,可又分明死不下那颗鲜活的心。
于是心里又气他为什么不说,又恨自己为什么没出息老盼着人家说,又困惑自己到底用不用说,又羞恼自己没勇气对人家先说。
于是就成了这样,嘴里不说,眼里不说,可每一根头发,每一个汗毛孔儿都在说着,说了个喋喋不休,水漫金山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了,还是没说。多少年过去了,还是没说。
那个人像一壶酒,被窖藏了。偶尔打开闻一闻,觉得满肺腑都是醇香。
那全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,一个人的盛情啊。
此时,那个人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。——不,最好是不要那个人知道,这样更纯粹些。
在这样的纯粹里,菜是自己,做菜人是自己,吃菜的人还是自己。
正如爱是自己,知道这爱的是自己,回忆爱的还是自己。
自己把自己一口口地品着,隔着时光的杯,自己就把自己醉倒了。
这时候,也方才明白:原来这样的爱并不悲哀。
没有尘世的牵绊,没有哆嗦的尾巴,没有俗艳的锦绣,也没有混浊的泥汁。
简明,利落,干净,完全。
这种爱,古典得像一座千年前的庙,晶莹得像一弯星星搭起的桥,鲜美得像春天初生的一抹鹅黄的草。
这样的爱,真的也很好。